林曦覺得自己退化成了小寶寶。

看看她這幾天吃的都是什麽吧！

米油、蔬果汁也就罷了, 接著出場的鵝肝醬、雞蛋黃是什麽鬼？

自從手術後, 她吃的東西都是糊狀的，花樣繁多，入口即化的清蒸鱸魚，各種蔬菜汁，還有阿澤手制溫熱的草莓奶昔，紅棗泥, 連蘋果都是煮熟碾碎溫熱的。

感謝阿澤的體貼，呼吸都疼的她, 顯然也不想費力咀嚼。

比起剛醒的時候, 她現在感覺好多了, 至少能小聲說話了。

如果阿澤能不那麽魔鬼地讓她咳嗽就好了，那是真的疼。

可是他對護士小姐姐交代下來的內容，超級認真, 執行得超級徹底, 不論她怎麽撒嬌都不管用, 一定要她咳出來才罷休。

不知道阿澤中午給她準備了什麽, 只要想一想，就有點小期待呢！

正想著，背著背包，手裏還提著保溫袋的阿澤，打開門走了進來, 清俊的眉目間帶著笑意, 問：“餓了嗎？”

林曦點點頭, 想慢慢從床上起來，站起來了倒還好，最難忍的是起床的動作，牽著傷口難受。

見她要起來，宋澤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，扶住她的背，給她支撐，減輕她的痛苦。

等林曦終於坐了起來，感覺像是完成了一場艱苦地跋涉，緩了片刻，才有精力看向阿澤那邊。

宋澤拿出兩個保溫杯，一個棕色的，一個白色的，問林曦，“蔬果汁和紅棗燉花膠，想先喝什麽？”

“蔬果汁。”林曦毫不猶豫地回答，她真是愛死那清爽的口感，十分開胃。

中氣不足的聲音，讓宋澤的心微澀，打開棕色的保溫杯，插好吸管，遞到她面前。

就著阿澤送到唇邊的吸管，林曦喝了些棕色的蔬果汁，又喝了些紅棗花膠，她喝得不多，少食多餐是護士小姐姐給的術後飲食建議，所以……

阿澤執行得超級嚴格。

今天的阿澤穿了件黑色的羊毛衫，裏面套了一件襯衣，林曦想起她重生後，第一次見到阿澤的時候，他也是這樣穿的。

四年過去了，他比那時長高了些，也越發俊美了。

再過六年阿澤……會變成什麽模樣？一定會變得更讓人著迷吧……

再過六年……她會變成什麽模樣？林曦腦中浮現出那個毛發落盡，骨瘦如柴的自己，再好的粉，也遮不住她的憔悴……

宋澤收好保溫杯，見她呆楞楞地看著他，不由問：“想什麽呢？”

“在想……”林曦想到那天，莫名一笑，“在想，那天你為什麽會相信我說的話。”

“哪天？”

“就是高二寒假那天，我去你家找你，說我把書本上的知識忘光了的那天。那麽荒誕的話，阿澤你居然真的相信了。”

“我一開始也不信的。”

“哎？”

“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，所以哪怕被你騙著，也甘願。”

徐徐笑意在他臉上漫開，燦爛的陽光，透過窗戶照在阿澤身上，為他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暈，說不出是陽光更暖，還是他的笑更暖一些。

阿澤真是……

林曦淺淺一笑，阿澤真是美少年。

宋澤促狹地說：“哪想到你居然是真的忘了。”

林曦睨了他一眼，“就不能是我演技超群，從頭演到尾？”

宋澤笑容寵溺，“那我就陪你演。”

就像現在，小曦不想讓他知道的，他就當不知道。只要小曦開心，他便心甘情願。

林曦：“服了。”

宋澤笑瞇瞇地看著她，“承讓。”

林曦舒了口氣，忽然問：“病理報告出來了吧？”

她的聲音平靜，可蒼白的手中緊緊抓著的被單，卻洩露了她的緊張。

即使以最寬裕的時間算，也該出來了。

林曦心裏隱隱有感覺，上面會是什麽結果，如果病理是良性的，阿澤早就告訴她了，不會等到現在。

宋澤頓了頓，才說：“嗯，前天下午就出了。”

聽他說前天下午就有了結果，林曦心裏那一點不確定也沒有了。

她低著頭，目光散漫地落在醫院的白色被單上，小聲問：“幾期了？”

“PT1n0m0，1A期，原發腫瘤沒有轉移。”宋澤怕她難受，握住林曦的手，“小曦，我們很幸運，羅教授的建議是不用化療。”

“我這罪沒白受。”林曦扯了扯唇角，活躍了一下氣氛，“而且頭發也保住了。”

林曦更希望，病理結果是良性的，她這次是白受罪才好呢。

不過她也知道，她已經很幸運了，可以這麽早就把惡性腫瘤取出來。

宋澤安慰她，“肺癌1A期切除的五年生存率極高，更有許多沒覆發的，會沒事的。”

林曦笑了笑，帶著努力過後依然如此的無奈和疲憊，說是生存率極高，可誰也不能拍著胸脯保證，她一定會沒事。

她連重生都經歷過了，再小的概率發生在她身上，也不奇怪。

她這裏已經盡力了，其他的，只能看天意。

宋澤打開背包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精美畫冊，放在林曦身前的小桌子上，翻開給她看，“我想明年畢業的時候辦婚宴，那時暖和，你覺得怎麽樣？這是婚紗和禮服的圖樣，你可以先看看喜歡哪個，有喜歡的就先訂下來。”

林曦沒有去看畫冊，明年夏天距離現在，還有一年多，婚紗根本不用那麽早準備起來，阿澤會這麽說，只是為了向她表明心意。

她不意外阿澤仍舊堅持結婚，只是選擇了她，註定要擔驚受怕。

可是，林曦不想放手，說她自私也好，怎樣都行，她就是……不能放手。

阿澤的手正緊緊地握著她的……

易地而處，如果生病的是阿澤，她也不會放開他。

可是……明白，並不能消減她心中的愧疚。

她垂著眸，試圖遮住眼中的不安，微微顫動的眼睫和輕輕咬著的唇卻出賣了她。宋澤捧起她的臉，輕輕地吻她……

蜻蜓點水一般，卻連綿不絕。

不是不想深吻，卻只能克制，剛做完手術的小曦連深呼吸都不能，更不要說熱吻。

淚水自林曦眼角流下，“阿澤……我害怕。”

和阿澤在一起的每一天，都像飄在天空中的雲朵般，隨意舒展、自由自在。

她當然怕死，怕離開阿澤，但比起死亡，林曦更怕給阿澤帶去傷痛，就像上輩子的自己，帶給父母的……

她不想在阿澤的眸中，尋到無奈、疲憊、蒼涼的痛楚，像許多病患的家屬那樣。

她努力了，生活規律，飲食健康，定期健身，為什麽還是不能放過她……

她就是……好窩火，好不甘心，也覺得自己好不爭氣……

需要一點時間，她才能坦然面對。

宋澤吻去她臉上的淚，聲音很輕，眸中卻翻湧著執拗，“小曦，相信我。我們會在一起，很久很久……”

“嗯。”聽著阿澤的話，林曦的淚，卻更加洶湧。

有他這句話就夠了，林曦不知道她的快樂能持續多久，不過比起上輩子，她的幸福已經太多太多。

她應該知足的，可是她卻貪心地渴望更多。

和阿澤在一起的日子，怎麽都不夠，她想要和他相伴白頭。

宋澤安撫著她，嗓音裏帶著愛憐，“我說那些，可不是為了讓你傷心的。”

林曦打了個嗝，很疼很疼，身上的疼痛，把那些傷感打散了些，她疼得咬牙，還不忘辯解。“我是感動的，不是傷心。”

“好，是我理解錯了。”宋澤不去反駁她，只順著毛擼。

見她心情仍舊低落，宋澤揉了揉她的發，安慰：“小曦，現在技術發展得很快，許多新的藥物正在試驗中，哪怕真的覆發了，也不是沒有辦法，相信我。”

林曦點了點頭，她當然知道，只是想要從那麽多藥物中，挑選出真正有效的也不容易，而且價格昂貴得很。

值得安慰的是，她現在有錢，足夠支付她的治療費用，再也不用擔心，她的身體會把整個家拖垮。

“史密斯博士的實驗室，在抗癌領域是領先的，不要怕。”宋澤輕輕環住她。

“你不是說在研究T細胞嗎？”林曦遲疑了片刻，不解地問。

“細胞毒性T細胞能夠殺傷異常的自體細胞，也就是癌細胞，是現在癌癥研究的一個方向。現在實驗室裏，就有相關的療法在實驗當中。”宋澤耐心地解釋，只把好的一面說給她，想要讓她開心起來。

林曦張了張嘴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是巧合……還是……

林曦擡頭，撞入阿澤深潭般的眸中，清澈卻看不見底，可是在他眸中翻湧著的愛戀，林曦卻看得清清楚楚。

罷了……

林曦靠在阿澤的肩膀上，向窗外望去。

外面的迎春花已經開了，路的兩邊種了兩排，嫩黃的一片，熱烈又純凈地綻放著生命的喜悅。

林曦聞到了阿澤身上的味道，清清幽幽的，白蘭花和茶的香氣，讓她想起了小區裏，那一片白蘭。

無數個花開的早上，他們從樹下走過，從小小的孩童，到如今……

還有以後……

林曦在他懷中蹭了蹭，不知不覺間，阿澤已經長大，像俊挺的大樹一樣，讓人忍不住想要依靠。

阿澤，這個世界有你，真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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